2014年7月23日星期三

港媒披露〝香港四大才子〞之倪匡逃亡秘辛

点此看大图片逃亡到香港的青年时代的倪匡与他的妻子。(网络图片)

被誉为〝香港四大才子〞之一的著名作家倪匡,原名倪聪,字亦明,祖籍中国 浙江镇海,生于上海。1951年,年仅16岁的倪匡为了追寻乌托邦理想,辍学离家,只身北上进入当时的中校“华东人民革命大学”受训三个月,成为中共的一名公安干警后,被派到内蒙古垦荒。在这期间,天性爱好敢想敢干的青年倪匡得罪了总队书记,因拆木桥烧柴取暖而被扣上反革命罪名,面临死刑判决。他大雪天单骑逃亡,历经艰险,最终辗转逃至香港。


周刊》第28卷29期刊发了作者江迅撰写的《倪匡从内蒙逃到香港秘辛》一文,讲述了青年倪匡传奇般经历,把人们的视线又带回五十七年前中国大陆 那个荒谬绝伦的年代。


养小狼狗伤了书记埋下祸根


一九五五年,时年二十岁的倪匡作为公安干警被派去内蒙古保安沼劳改 农场管理那里的犯人。在保安沼劳改管教支队,倪匡饲养过四条极为凶狠的小狼狗,它们一见外来人,便狂吠着扑上去就咬。


一天,总队书记来支队视察,倪匡与其他干警们也一起跟随在后。视察完正要离开的时候,书记走过关狼狗的屋子,不知怎么就随意拉开房 门,四只小狼狗狂吠着扑向书记。站在书记背后的倪匡还没反应过来,就听书记一声惨叫,他手背上鲜血直冒,一条厚厚的棉裤,也被咬出几团棉花。书记随即拔出腰间手枪,砰砰砰砰,几下震天枪声,四只小狼狗应声倒地,无一幸免。书记火暴,转身厉声问:是哪个畜生在营房养的野兽?中队干部个个噤若寒蝉。枪击硝烟弥散,四周空气凝重。倪匡只好低着头,硬着头皮站出来承认是自己养的。书记狠狠看了一眼倪匡,没再说什么,但从此怀恨在心。


另一次,倪匡所在的支队接到上级通知,选派干警去总队参加批评会。在那个年代,这样的批判会是家常便饭。倪匡被选上去总队部开会。


开会了,由那位枪击四只小狼狗的书记主持,这次挨批斗的是一名测量员。会议上,书记宣布了他的罪名:某天测量员独自赶路被一条狰狞灰狼跟踪。身处草原旷野,测量员内心慌乱,于是挥舞水准仪,驱赶灰狼,测量员在挥动水准仪时,不慎与地上砂石碰撞而毁坏了。他回到大队部后,书记、队长震怒,认为这是恶意破坏国家财产。结果挨批斗时被〝透过现象看本质〞,〝上纲上线〞搞成阶级斗争。


在数十人的批评会上,人们争先恐后发言。测量员诚惶诚恐,不时低头认错。批评会步入高潮。生性活泼好动的倪匡,此时听了〝上纲上线〞的批判,忍俊不禁笑出声来。举座愕然,书记大怒。书记循笑声看到是倪匡在发笑:这小子不就是那天养四条小狼狗伤自己手的那人?书记按下怒火,厉声责问:〝你笑什么?这是严肃的斗争。〞


倪匡站了起来,一板一眼地说:〝你们要他怎样呢?他没有一点不对呀,要是他不把狼赶走,被狼叼走,茫茫草原,水准仪也找不回来,现在水准仪虽然坏了,还可以修嘛。你们如此批评他,根本没道理。〞


那时的倪匡意识单纯,政治上近乎糊涂。他最不喜欢受约束,最讨厌正儿八经,也绝不会道貌岸然。


此时,批评会矛头陡然转向。会上批评不再提水准仪和测量员,而劈头盖脑冲着倪匡而来,他稀里糊涂被扣上〝在严肃场合竟然纵笑〞的罪名,不到十五分钟,有了更具体的结论:〝批评和自我批评是的生命线,嘲笑批评和自我批评,就是反对党的生命线,就是反对党的政策,就是反党。〞如此〝上纲上线〞,倪匡自然不买账,据理力争,一一反驳。书记官大,却不善口才,几番争辩,书记竟然结结巴巴,声望受损,再度记恨在心。


为取暖拆小木桥险被判死


倪匡和战友住的房子,冬天一旦没有燃料,就和冰窖差不多。一次,受大风雪封阻,燃煤运不到,燃料中断,墙上出现了厚厚冰花,冻得人都没法坐,这样下去,人都会冻死的。倪匡想起不远处有一道小河,河上有一道简陋小木桥,是粗糙地随意搭成的,河水早已冻到了底,过河可以不必用桥。于是,倪匡带了工具,找了几个人,把那座木桥拆成一堆木柴,搬了回来,烧了三四天。煤运来了,就此渡过难关。本来,认为那是小事一桩,来年春暖花开,再去砍几株树,把桥搭起来就是了,谁知总队知道后,这就上纲上线变成政治事件。倪匡背上一大罪名:〝破坏交通〞就是〝反革命罪行〞。批评会、批判会、批斗会,逐级升级。


在一次批斗会上,那个总队书记突然拉起衣袖,展示手背疤痕,大声宣布:〝此人早就对革命同志怀有仇恨,故意蓄养凶狼,残害革命同志。在战场上,鬼子国民党,都没能伤了我,我是给他养的狼狗咬伤的。我是党员,咬我等于咬党,这是早有预谋的反革命行为!〞于是会场上群情激愤,倪匡只好唯唯诺诺,低头弯腰。会后,写上几万字检讨,承认自己〝潜存的反革命思想〞。不久,倪匡被隔离在十里方圆没人烟的一间小屋子里。农场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彻查他。


绝境大逃亡


五月初的一天,总队部政治处的一位原先与倪匡一起工作的蒙古族朋友,悄悄跑来倪匡那间小屋。那朋友说:〝情况不对劲,看来你有危险了。听说要组一个法庭审判你。〞


倪匡说:〝他们会判我?我又没犯罪。〞那朋友说:〝已触犯破坏交通罪。〞倪匡说:〝这怎么能算‘破坏交通’呢?不就拆了一座小木桥吗?到夏天再重新铺上去。〞那朋友说:〝依我看,事情会很麻烦,一旦特别成立法庭,那就不是死刑,也是二十年徒刑。〞倪匡惊呆了:〝那怎么办?〞那朋友说:〝你赶快逃跑,远离这里。〞


沉默了好一阵。倪匡疑惑,问那朋友:〝怎么逃?〞那朋友说:〝从草原腹地走,要朝北跑,那里游牧民族多,有蒙古人村落,蒙古人好心肠,会收留你的,他们正需要劳动力,住上两三年再说。〞他接着说:〝我帮你去偷一匹马,骑上它逃亡,越远越好。〞


翌日早上,那朋友牵来一匹又老又瘦的马,还偷来了倪匡的个人档案。马背没有马鞍,只披着两个麻布袋。那朋友说:〝你快跑吧,兄弟。〞倪匡握着他的手臂:〝我跑了,你们怎么办?〞〝你别管那么多了。记住,往北走。〞几十年后,倪匡还记住这个蒙古人,认他是恩人。不过,那以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,惟倪匡心里始终怀着感激之情。


倪匡骑着马逃跑,他不辨方向,无法认路,只好任由这匹识途老马走下去。田野茫茫,雪花飞舞,极目所望,不见人影,似乎天地 之间,只是他一个人,一种茫然苍凉之感涌上心头。


入夜了,此时的倪匡全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个方向。刚下过一场大雪,也看不到北斗星。他在马背上极目四望,突然发现一条火车轨道。倪匡任随胯下的马无意识循着铁轨前行,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火车站。车站里没有人影。他将马拴在一条木柱上。他走进破陋的车站小屋。站里很冷。没有灯光,他在黑暗中,只见到奄奄的火炉。他将墙角损坏的半条板凳拆成木条,扔进火炉里燃烧取暖。他拿着那包〝偷〞来的个人档案,打开翻阅,除了简单履历,几乎每次所谓的组织鉴定都写着:〝自由散漫〞、〝〞、〝思想觉悟不高〞、〝批评领导〞、〝与组织对抗〞等。倪匡略微沉思后,把这些档案文档一张一张扔进火炉。


倪匡靠着一把椅子混混沌沌,睡意袭来。不知过了多久,火车撞击轨道咣当声由远而近。他惊醒了:前路茫茫,上车再说。转身走出屋,走向那匹带着他到此的老马,捋了一下马颈上的鬃毛,又轻轻拍了两下老马的脸,向它道别。随后跳上那列载货火车。此后,货车停站了,他又混上客车,客车停了,他又扒上货车。就这样瞎摸乱闯,他来到了黑龙江泰来县车站。


冻得手脚麻木脑发晕的倪匡颤颤悠悠走向车站候车室。看重候车室墙上的一幅辽宁省地图,倪匡想起了在辽宁省鞍山钢铁厂任工程师的哥哥。他跟着一帮盲流,见火车就上,查票了,被赶下火车,在车站睡觉,有火车了,就再上。一路往南。经一番周折,他终于来到鞍山钢铁厂找到了哥哥。


在哥哥倪亦方家住了一个多月后,他又躲到了上海舅公家里。一天,倪匡从报纸上看到一则广告,称能帮忙去香港定居,实质就是〝偷渡〞。倪匡按广告所示,找到那家机构,谈定出四百五十元人民币偷渡到香港。倪匡回家筹措这笔资金。亲友们都怕倪匡给他们带来麻烦,一个叛逃的公安人员,一旦被捕,而亲友又没举报 ,个个都是包庇、窝藏罪,必定株连九族。亲友都恨不得要倪匡赶快离开,谁都愿意出点钱。钱很快凑足。


任何偷渡,都要冒生命危险。倪匡知道这一行程至少是对半机会或生或死。静待逃亡的倪匡终于接到启程通知。他听从安排,坐火车去广州,三天后偷渡去。他在澳门住了几天。一九五七 年七月,再乘坐一艘运菜的船由澳门偷渡香港,在九龙一个码头偷偷上岸。


翌日,时年二十二岁的倪匡被带去政府机构办身份证,从此倪匡成了香港公民。从那以后,倪匡至今五十七年来没有再踏足过中国大陆。


(有删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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